伶仃洋上的星空遐想

如果宇宙空間是無窮無盡，由星光驅動的想像之船無論走得多麽任意的快，多麽任意的遠，所穿越的空際也只可以佔到與整個宇宙空間相比下一個趨近零的分數。如果宇宙空間是有限大，則無論多大，想像之船亦可以在頃刻之間來到宇宙空間的盡處。在這裡，人不單只遇上空間的極限，亦遇上人類思維和想像的極限：空間的盡頭到底是怎麼樣的，那會否是一堵任何物質和波動都無法愈越的牆？假使真有這樣的牆，那牆的內裡和背後，又會是怎麼樣的地方？於是，這探詢實在已經驅動想像之船穿越了這極限之牆，闖進牆背後「宇宙空間以外」的空間。結果，任何想像中的有限空間，皆會被想像之船撞破，以致人所認知得到的空間只可以是無限的。「有限空間」只可以在詞義上組合起來，而不可以「有效」地在概念上擬想出來。（相對論的宇宙空間概念則是有限空間概念）

在岩岸上觀賞夜空的孩童倒會聯想到，宇宙之外另有宇宙，就像他們貪玩時吹的肥皂泡一般，一個個在空中飄蕩飛舞，他們的想像也在一個個的宇宙之間飛馳，穿越了一個宇宙的空間，接著又闖進另一個，於是這些眾多的宇宙也都紛紛落入一個不自覺然而老早預設了的絕對空間，或可以說，都紛紛落入了一個想像的單一空間架構之內。孩童們的想像可以自由地在眾多的宇宙空間之內進進出出，卻始終擺脫不了老早存在於他們腦海中的絕對空間。

人對時間的觀感又何嘗不是一樣。自紅日西沉至繁星初現，這過程是何等動人心魄，那些在大嶼山西岸海角一隅，在夜涼如水的星空下剛觀看完日夜交替的人，絕對不會懷疑剛才所親歷的變幻時刻。如果沒有時間，他怎麼解釋剛才那動人心魄的親身經歷？時間本是無始無終，永恆地流轉著。「現在」就是人所正在經歷的一瞬間。這一瞬間自無始來，往無盡去；歴遍宇宙生成，萬物演化的長河。剛才那動人心魄的經歷，正是那 永恆流轉的時間長河，與這海角一隅片刻交匯的一個小小流程。若說人只經驗到感覺現象本身的變異，而並非經驗到時間，這時間和空間的片刻交匯又怎麼解釋？

星空不單會驅動想像之船遍覓宇宙的邊際，亦會驅動它往尋時間的起始。 時間是無始無終的，還是有肇始的一刻？時間若是無始的，則無論想像之船回到愛多久遠就有多久遠以前，橫亙在它背後的仍是無窮無盡的過往。時間若有肇始，則無論這一刻在多久以前，想像之船亦可以在頃刻之間回到這一剎。在此刻，人禁不住要質詢：假使這就是宇宙創生的一剎，那麼，在這一剎出現之前，又是什麽？不管人想像到時間的那一刻，那管它是否創生的一剎，它總有之前及之後的時間方向，若說宇宙創生的一剎之前沒有時間，此一描述實已縕涵了時間起始之前「沒有時間的時間」，想像之船亦會把「有限時間」這一概念撞破，使它只可以在詞義上組合起來，而不可以在概念上有效地擬想出來。